他一直都是有感覺的,那個人總有一天會離開自己的身邊,期限大概就在這一切結束之後吧。
他一直都是有感覺的,所以,他也一直一直、都想要將那個人留下來。
但是就連開口說出不要走的立場,在他腳下都顯得搖搖欲墜。
因為在那之後,他就不再是所謂的使者,而護衛的存在也就不再是必須。
如果要問他們之間是什麼樣的關係,知道他們的有一百個人,就會有一百個會回答使者與護衛。
一個似是而非的答案。接近事實,卻又不完全正確。
他並不真的認為自己是使者,也不確定那個人是否真是他的護衛,屬於他的護衛。
嚴格上來說,這只是一種「繼承」。
他繼承了那份力量,所以被誤以為是使者;而那個人,則是從父親那裡繼承過來的。
也就是說,實際上來講,他們之間什麼也不是,什麼也沒有,什麼都不存在。
更甚至,其實那個人並不真正能算是個人。
那麼錯置感情的他又是怎樣難堪呢?在一片什麼都沒有的空氣中想抓住點東西的他到底又能怎麼樣呢?他真的不懂,一點都不懂。明明是再清楚不過,是最清楚那條界線的人,卻還是違背意志的義無反顧。本該是個情感波動不大的人,為什麼會這麼堅持呢?在限制被打開的現下,感覺更加強烈了。
想要放棄。
*
一見鍾情?那種漫畫裡才可能出現的情節在他、司曙的世界裡比精靈的存在還要更加地不可能。他當然不是在初見時就立刻喜歡上這名護衛。
以實際情況說起來,會瞬間就愛上才真的很奇怪。
喜歡上一個人偶?你在開玩笑吧。
但他卻不得不承認這個本體為人偶的白色護衛的的確確是長得非常漂亮,除去因自己的疏忽而留下的疤痕,可謂之完美。
乍從深沉的睡眠中甦醒時顯得傻氣,但在這段日子裡,溫和的護衛談吐間已逐漸犀利起來,氣勢也在有意無意間透出凌厲。
能感覺到這個人的成長,司曙的心裡時常會出現這樣的想法。
越是這樣覺得,就越會認為其實這個護衛和常人也沒什麼不同,最多是不同種族,如此而已。漸漸的,喜歡上了,在不知不覺的時候。
即使本體是個需要自己細心呵護的紙娃娃,現在卻還是能夠觸碰他,也有一副好聽的嗓子能夠說話。這樣就很足夠了,其實並沒有什麼的、對吧。
而且這樣,「反而有點彼此需要的感覺呢。」想到這,司曙不禁露出了久違的笑容。
但是啊……
「在笑什麼?」隨著晚風吹進來的,是一句不輕不重的話。
猛地抬頭看向窗邊,灑落的月華被一道同樣潔白的身影擋住。
瞬間,外露的情緒都從司曙的臉上退去,僵著表情,他一個字都說不出口。
為什麼要來?為什麼會來?不該是這樣的、……
「為什麼要逃走?」白色的身影舉步朝他走近,面無表情的問著。
看不出這個人的情緒究竟如何,不想去猜測,也不敢。縮起身子,他不自覺地發起抖來。
「……不要過來。」低低的,四個字從他咬緊的齒縫間透出。
前進的人停下腳步,清澈的紫色眼眸注視著顫抖的少年,不發一語。
為什麼會是這樣的反應?他在腦中迅速的思考著各種可能性,想法組成,又立刻被推翻。他不能理解這是為什麼,他對所謂的情感還不夠了解。無法明白。
半晌,司曙仍舊抱著身子,聲音悶悶的道,「為什麼跟過來?」
「我的責任是保護你,你在哪裡,我就在哪裡。」這是他唯一的使命。
「我不是使者,已經沒有必要保護我了。」
「我說了,我是保護你,不是保護使者。」皺了下眉,白色的護衛淡淡的回話。
「保護我沒有任何意義。」面無表情地說著,他盯著牆壁,像是在看著什麼,卻又像是看往很遙遠的那一頭。
「當然有意義。」回答脫口而出,一把話說完,護衛自己也愣住了。意義……
全身用力震了下,司曙僵硬地轉過頭,一句話也說不出口。喉嚨像是梗了什麼東西,眼眶熱熱的,一瞬間,他沒辦法辨別這是什麼感覺。
有意義……聽著立刻從對方口中說出的話,他的腦內一片空白,只能看著那個佇立在自己眼前的人,一直看著。
終於正視著自己了,白色護衛不禁想著,卻意外地發現凝視著自己的是一雙泛紅的眼。
不由自主地走上前,這次終於不再有人出聲制止,他順利地將那個微微發顫的軀體擁入懷中。
其實他也不太明白這麼做是出於什麼樣的想法,只是,身體要他這麼做。基本上,在沒有外人的地方,他算是一個相當忠於身體自然反應的人,只要在合理範圍內。
被擁抱的剎那間司曙睜大了雙眼,接著溫熱的淚水不斷從頰邊滾落,片刻後才緩緩伸出手環上對方的腰。
「謝謝你,紙。」露出了溫暖的笑,他輕輕地開口。
其實他是有注意到的,護衛瞬間愣住的表情他都收進眼底,他當然知道這個人並不明白抱住自己到底出於他怎樣的心情,但那又怎麼樣?他們也已經相處了一段不算短的時間,他知道,他只是還不懂而已。只是還不懂罷了。
*
紙侍最近似乎逐漸明白當時自己會伸出手的理由了,明明和保護無關,卻還是一心想要安慰那個人,關心那個人,這就是所謂的「在意」吧?
似乎在不知不覺間被吸引了,雖然以前見過各式各樣的人,但他真的覺得這個少年是他所遇過最特別的人。事到如今,已經有種成為空氣的不可或缺感。保護的動作其實不是所謂的責任,而變成他的本能了,就像是刻印在靈魂上,想去保護、必須去保護的念頭無時無刻都在他的心裡迴響,司曙的存在對他來說就是想捧在手心裡、珍貴的存在。
「怎麼了?」注意到有人在放空,被對方抱在懷中的司曙伸手戳了戳那張白皙的臉,「總覺得你最近常常發呆喔。」他笑著說。
這樣親暱的互動是他們最近養成的習慣。
「嗯、好像被你吸引了,不知不覺間。」偏著頭想了一下,紙侍認真地說。
「不對、」露出了燦爛一笑,他愉快的回答,「是互相吸引喔。」
在不知不覺間,被你所吸引。